不由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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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廟內一時間只剩下偶爾一聲木柴燃盡爆裂的聲音。
隔著火堆騰升的熱氣和餘燼飛灰，每個人的五官容貌都被虛化了許多。
殷梳清了清嗓子，雙手握拳抵著下頜道：“這件事情牽扯甚多，我從頭同你們說吧。”
“你說吧。”萬鈺彤面容看起來疲憊極了，她揉了揉眉心。
“教主要殺他是因為得知他暗中尋到了伽華聖典下卷蹤跡消息的線索，卻隱瞞教主準備私自去尋，他和湮春樓的合作算是已經名存實亡。教主得知後，便決定除掉他。”
眾人大驚。
殷莫辭第一個驚呼出聲：“他找到了伽華聖典？”
須縱酒疑惑中又帶了幾分怒氣：“若是為了尋找蓬山老人遺跡丹譜便就罷了，伽華聖典是邪譜，正道中人應以摧之為己任，萬四叔竟然想得到伽華聖典？”
殷梳努了努嘴，極為認真地回答他道：“伽華聖典是丹譜的一部分殘卷，得到哪個應該都沒差吧？為何丹譜尋得，伽華聖典就尋不得？”
須縱酒楞住，他因過於震驚下意識轉頭看向殷梳，然後發覺她說的這個邏輯竟然嚴絲合縫。
殷梳歪著頭看著他，她也十分不解地反問道：“為什麽你們會覺得丹譜就是至上武學，而它的一部分伽華聖典就是邪譜呢？就因為丹譜是蓬山老人所創，而伽華聖典被玄羅神教使用過嗎？”
須縱酒呼吸驟然滯了一息，他無法反駁。
殷梳握著自己的手腕，冷冷地接著說：“傳聞中丹譜是絕世武學，習至最高層可以掌握操控人心的力量，得之便可成為武林至尊。又傳聞當年玄羅神教機緣巧合得到過丹譜，但嫌棄丹譜內容晦澀難成，便只取了其中最陰邪、威力最大，也是最易練成的一部分，奉為伽華聖典，僅憑著這本殘卷就能攪弄風雲，橫行天下。伽華聖典的威力都如此強大，遑論丹譜呢？但是丹譜難尋，所以不少人都先退而求其次想將伽華聖典先弄到手。”
這段話對眾人又是當頭一棒，須縱酒強迫自己平覆翻湧的情緒，喃喃道：“操控人心的力量？這世上怎麽可能會有這種功法？蓬山老人又怎麽可能制成這樣的秘籍？”
殷梳搖了搖頭，低嘆道：“傳聞如此，我也不知道真假。但是萬四叔信了，其他那些暗中在找丹譜或是伽華聖典的人，應該也都是信了。”
驟然得知丹譜記載的竟是這種匪夷所思的功法，且名門世家竟追尋魔教邪功伽華聖典，鋪天蓋地的荒謬感一時間壓得人喘不過氣來。
想到摧心肝手中那詭異的毒，須縱酒問：“湮春樓是不是得了一部分伽華聖典？”
殷梳臉色一變，點了點頭。
須縱酒看了看對面的殷莫辭和萬鈺彤，猶豫了一下，又問：“之前陳小姐她們是不是中的就是伽華聖典裏的毒，那是什麽毒？還有你身上是不是也……”
聽聞此言，殷莫辭坐正了身體，就連剛剛確知四叔死亡真相的萬鈺彤都難掩關心地看著她。
殷梳緘然許久，才強打著精神笑了一下，道：“那是湮春樓常用的一種毒，名曰不由人。”
她手指輕顫，偷偷縮回了袖裏。
她淡淡地介紹道：“這種毒一旦種下，平日潛在體內，中毒者可行動自如與常人無異。但是一旦做出違逆施毒者心意的舉動，輕則錐心刺骨，重則全身經脈逆行暴斃而亡。像陳小姐只是吸入了一些，所以當時看起來過分焦躁，事後也能恢覆正常，查不出痕跡。”
須縱酒胸中翻騰著無邊的怒火，他強壓著這股帶著殺意的沖動柔聲問殷梳：“那陶笛又是什麽作用？此毒何解？”
見殷梳垂著臉，神思不屬吶吶無言的樣子，他傾身過去按著她的手，堅定地說：“告訴我們，你答應了你要把你知道的都告訴我們的。”
殷梳的手指在袖中攥得咯吱作響，她瞪大了眼睛，眸色空泛地看著須縱酒：“這個毒是無解的。”
這是須縱酒第三次聽到殷梳說毒無解，他蹙著眉盯著殷梳的臉深思著，星眸裏明明白白地寫著不相信。
殷梳心裏一苦，她又垂下臉避開這個目光，繼續用一種旁觀者的冰冷語氣為他們解釋道：“至於陶笛也是按照伽華聖典特制而成，梟聲一出便可以強行奪取中毒者的意識，將人變作聽話的傀儡，中毒者可以在陶笛聲下完成施令者的任何命令。”
她話音剛落，便聽到一聲巨響。殷莫辭一掌劈在身後石柱上，他面如寒霜，咬牙切齒道：“竟用如此陰損的招數，湮春樓這些鼠輩果真當得上那句人人得而誅之！”
說罷，殷莫辭突然意識到他面前的殷梳也是湮春樓的人，他這句話說得有些不妥。他心裏一個咯噔，連忙偷偷去看殷梳的面色，見她面色平靜絲毫不為之所動才松了一口氣。
為避免她心中暗暗難過，他又想了想找補，用緩和的語氣安慰她道：“你不用擔心，江湖之大能人異士輩出。我們花些時間必定能尋到丹青聖手隱士高人，一定能找到解毒之法。”
得了他這一句話，殷梳感覺心裏一暖，想著或許這就是他能原諒自己了？
她捧著臉，不由自主地真心道：“謝謝。”
須縱酒瞥了她一眼，收回壓在她腕上的手，直起身子悠悠開口說：“當年平陵山藥谷便集武林術精岐黃之大能，枯骨生肉、妙手成春。我們這一路回平陵山應該能遇到當年受過平陵山點撥教化的醫者，到時一定要請他們為你看上一看。”
見殷梳的目光回到了他身上，須縱酒又適時提醒道：“那你剛剛說，你想殺萬四叔又是怎麽回事？”
殷梳連忙又去看萬鈺彤，果然見她眼神閃爍，又露出了糾結之色。
“我……”殷梳咬著嘴唇，猶豫片刻，閉著眼一鼓作氣說道，“他該死，他喪心病狂，草菅人命！我以前便知道平陵山一戰後，他為了得到伽華聖典親手屠了整整一個山村手無縛雞之力的普通百姓。這次教主除了命我殺了他，還要我在動手之時問他，當年是不是還親手殺過一個正在生產的婦人。”
眾人面色大變。
萬鈺彤嗖的一下站起身來厲聲問：“他怎麽說？”
那一幕殷梳記得很清楚，她一邊回憶一邊回答：“他什麽都沒有說，但是看我的眼神非常恐怖，他好像很怨恨，又好像很懼怕，隱隱約約還有一絲後悔。”
萬鈺彤面色慘白，雙眼發直。忽然她慘笑一聲，渾身失力搖搖墜墜，殷莫辭連忙伸手接住了她。
殷梳愧疚地說：“萬姐姐，對不起，但是我沒騙你……”
萬鈺彤恍恍惚惚地回頭看了一眼，她掙開殷莫辭，忍不住連環發問：“你是怎麽知道這件事的？他為什麽要這麽做？那我們父親……我三叔……”
“事情的具體起因經過我也不知，是我師父當年路過那個小山村正巧撞見萬鐘正在大開殺戒。後來他便將這件事告訴了我，要我有機會就殺了萬鐘。”至於其他的事情，殷梳看了眼萬鈺彤慘淡的臉色，斟酌著說，“你三叔和四叔關系那麽別扭，你父親也和萬鐘看起來不是很親近，再怎麽說也不會和他一樣嗜殺……”
萬鈺彤似乎得到了一點安慰，她扶著身後的石柱，低聲笑了起來。少頃，她停下了笑，神情冷漠地開口：“我明白了，以後不用再提起此事。”
殷梳仍然氣悶，她心一橫，急道：“但是這件事情，我卻還是按照教主的吩咐栽到了你頭上……”
萬鈺彤似才想起來這一茬，她面有倦意地擺了擺手：“這都罷了，都過去了，以後也不用再提了。”
既然萬鈺彤本人都這麽說，須縱酒和殷莫辭也就更加沒有再說什麽，的確沒有必要再翻來覆去的再糾結於此了。
眾人說了這麽久的話，潛藏在心底的結終於紓解了許多。
須縱酒靠過去了些，突然問她：“你叫什麽名字？”
殷梳一怔，她有些恍神，靜靜地看著他沒有說話。
須縱酒有些意外她竟不回答這個簡單的問題，他頓了頓又笑著問：“我好像聽到他們叫你翦春，那是你的名字嗎？”
“不是。”殷梳面如寒潭，她揚袖帶出一聲錚鳴，“那是它的名字。”
一道白光閃過，她袖中那柄清湛的軟劍被註入真氣後橫在眾人面前。眾人不明就裏地看了過去，只見劍身上用小篆寫著翦春二字。
翦春竟然是她佩劍的名字，而湮春樓竟用武器來喚她……
眾人面色微變，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麽為好。
須縱酒喉頭一哽，在心中暗罵自己問什麽不好要問這種問題。
殷梳大方地笑了笑，又把劍卷回袖中，說：“天色不早，我們先休息吧，還有什麽話我們之後慢慢說也不遲。”
“好，我們明日一早動身，今天就在這裏再湊合一夜吧。”須縱酒趕緊順勢接過這個話題，然後起身去山神廟後去尋了些幹凈柔軟的稻草，給大家每人都鋪了個可以躺的地方。
殷梳和萬鈺彤單獨僻了個裏間，山神廟年久失修，星光從屋頂的縫隙裏漏了進來，輕柔地覆在她們的烏發上。
她們準備和衣躺下時，殷莫辭突然又開口：“抱歉，我還有一個問題，不想再梗在心裏。”
殷梳坐了起來，殷莫辭平靜的聲音在她耳裏能清晰地分辨出他壓抑著快要噴薄而出的痛苦，她閉了一下眼睛，心中預感到了他接下來要問的問題。
“你是如何扮成我的堂妹的，我妹妹她在哪裏？”
殷莫辭依然保持著背靠著石柱的姿勢，他雙手抱在胸前，面容隱在火焰的背面。
他遙遙望著殷梳，在心裏默默地問——
你也殺了她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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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說吧。”萬鈺彤面容看起來疲憊極了，她揉了揉眉心。
“教主要殺他是因為得知他暗中尋到了伽華聖典下卷蹤跡消息的線索，卻隱瞞教主準備私自去尋，他和湮春樓的合作算是已經名存實亡。教主得知後，便決定除掉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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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梳努了努嘴，極為認真地回答他道：“伽華聖典是丹譜的一部分殘卷，得到哪個應該都沒差吧？為何丹譜尋得，伽華聖典就尋不得？”
須縱酒楞住，他因過於震驚下意識轉頭看向殷梳，然後發覺她說的這個邏輯竟然嚴絲合縫。
殷梳歪著頭看著他，她也十分不解地反問道：“為什麽你們會覺得丹譜就是至上武學，而它的一部分伽華聖典就是邪譜呢？就因為丹譜是蓬山老人所創，而伽華聖典被玄羅神教使用過嗎？”
須縱酒呼吸驟然滯了一息，他無法反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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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段話對眾人又是當頭一棒，須縱酒強迫自己平覆翻湧的情緒，喃喃道：“操控人心的力量？這世上怎麽可能會有這種功法？蓬山老人又怎麽可能制成這樣的秘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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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摧心肝手中那詭異的毒，須縱酒問：“湮春樓是不是得了一部分伽華聖典？”
殷梳臉色一變，點了點頭。
須縱酒看了看對面的殷莫辭和萬鈺彤，猶豫了一下，又問：“之前陳小姐她們是不是中的就是伽華聖典裏的毒，那是什麽毒？還有你身上是不是也……”
聽聞此言，殷莫辭坐正了身體，就連剛剛確知四叔死亡真相的萬鈺彤都難掩關心地看著她。
殷梳緘然許久，才強打著精神笑了一下，道：“那是湮春樓常用的一種毒，名曰不由人。”
她手指輕顫，偷偷縮回了袖裏。
她淡淡地介紹道：“這種毒一旦種下，平日潛在體內，中毒者可行動自如與常人無異。但是一旦做出違逆施毒者心意的舉動，輕則錐心刺骨，重則全身經脈逆行暴斃而亡。像陳小姐只是吸入了一些，所以當時看起來過分焦躁，事後也能恢覆正常，查不出痕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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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梳的手指在袖中攥得咯吱作響，她瞪大了眼睛，眸色空泛地看著須縱酒：“這個毒是無解的。”
這是須縱酒第三次聽到殷梳說毒無解，他蹙著眉盯著殷梳的臉深思著，星眸裏明明白白地寫著不相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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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殷梳的目光回到了他身上，須縱酒又適時提醒道：“那你剛剛說，你想殺萬四叔又是怎麽回事？”
殷梳連忙又去看萬鈺彤，果然見她眼神閃爍，又露出了糾結之色。
“我……”殷梳咬著嘴唇，猶豫片刻，閉著眼一鼓作氣說道，“他該死，他喪心病狂，草菅人命！我以前便知道平陵山一戰後，他為了得到伽華聖典親手屠了整整一個山村手無縛雞之力的普通百姓。這次教主除了命我殺了他，還要我在動手之時問他，當年是不是還親手殺過一個正在生產的婦人。”
眾人面色大變。
萬鈺彤嗖的一下站起身來厲聲問：“他怎麽說？”
那一幕殷梳記得很清楚，她一邊回憶一邊回答：“他什麽都沒有說，但是看我的眼神非常恐怖，他好像很怨恨，又好像很懼怕，隱隱約約還有一絲後悔。”
萬鈺彤面色慘白，雙眼發直。忽然她慘笑一聲，渾身失力搖搖墜墜，殷莫辭連忙伸手接住了她。
殷梳愧疚地說：“萬姐姐，對不起，但是我沒騙你……”
萬鈺彤恍恍惚惚地回頭看了一眼，她掙開殷莫辭，忍不住連環發問：“你是怎麽知道這件事的？他為什麽要這麽做？那我們父親……我三叔……”
“事情的具體起因經過我也不知，是我師父當年路過那個小山村正巧撞見萬鐘正在大開殺戒。後來他便將這件事告訴了我，要我有機會就殺了萬鐘。”至於其他的事情，殷梳看了眼萬鈺彤慘淡的臉色，斟酌著說，“你三叔和四叔關系那麽別扭，你父親也和萬鐘看起來不是很親近，再怎麽說也不會和他一樣嗜殺……”
萬鈺彤似乎得到了一點安慰，她扶著身後的石柱，低聲笑了起來。少頃，她停下了笑，神情冷漠地開口：“我明白了，以後不用再提起此事。”
殷梳仍然氣悶，她心一橫，急道：“但是這件事情，我卻還是按照教主的吩咐栽到了你頭上……”
萬鈺彤似才想起來這一茬，她面有倦意地擺了擺手：“這都罷了，都過去了，以後也不用再提了。”
既然萬鈺彤本人都這麽說，須縱酒和殷莫辭也就更加沒有再說什麽，的確沒有必要再翻來覆去的再糾結於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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須縱酒靠過去了些，突然問她：“你叫什麽名字？”
殷梳一怔，她有些恍神，靜靜地看著他沒有說話。
須縱酒有些意外她竟不回答這個簡單的問題，他頓了頓又笑著問：“我好像聽到他們叫你翦春，那是你的名字嗎？”
“不是。”殷梳面如寒潭，她揚袖帶出一聲錚鳴，“那是它的名字。”
一道白光閃過，她袖中那柄清湛的軟劍被註入真氣後橫在眾人面前。眾人不明就裏地看了過去，只見劍身上用小篆寫著翦春二字。
翦春竟然是她佩劍的名字，而湮春樓竟用武器來喚她……
眾人面色微變，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麽為好。
須縱酒喉頭一哽，在心中暗罵自己問什麽不好要問這種問題。
殷梳大方地笑了笑，又把劍卷回袖中，說：“天色不早，我們先休息吧，還有什麽話我們之後慢慢說也不遲。”
“好，我們明日一早動身，今天就在這裏再湊合一夜吧。”須縱酒趕緊順勢接過這個話題，然後起身去山神廟後去尋了些幹凈柔軟的稻草，給大家每人都鋪了個可以躺的地方。
殷梳和萬鈺彤單獨僻了個裏間，山神廟年久失修，星光從屋頂的縫隙裏漏了進來，輕柔地覆在她們的烏發上。
她們準備和衣躺下時，殷莫辭突然又開口：“抱歉，我還有一個問題，不想再梗在心裏。”
殷梳坐了起來，殷莫辭平靜的聲音在她耳裏能清晰地分辨出他壓抑著快要噴薄而出的痛苦，她閉了一下眼睛，心中預感到了他接下來要問的問題。
“你是如何扮成我的堂妹的，我妹妹她在哪裏？”
殷莫辭依然保持著背靠著石柱的姿勢，他雙手抱在胸前，面容隱在火焰的背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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